Friday, June 3, 2011

我在加拿大的混斗(12-13)

012 灰狗



  不到加拿大,你就不知道中国政府对人权的定义有多准。那就是:人权首先是生存权。风景再美丽,吃不饱肚子就没精力欣赏。当然也有例外的,比如我就在街上遇到过几个魁北克人,直愣愣的伸出手跟我要钱。还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解释说,他们是为了传播法裔文化流落到渥京,显得没钱不是他们的错。那是1999年底,我正在为自己的银子发愁,也就学他们摊开手耸耸肩,也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回答说:古得阿富得怒,您看我像有钱人吗?

  后来才知道,魁北克人是这个国家的大拿,一向牛。前两天一个家伙因为没钱,直接就爬到魁省六万五千付的高压电网上,准备把铜线砍下来卖掉。这个国家的总理也基本来自魁省,就这回出了个西边的哈珀还是个少数摇摇欲坠。我在留心他们的故事,还准备开个专栏,就叫可怕的魁北侉。当然这是后话,在1999年的下半年,我还没有功夫关注别人的故事,只有傻不愣瞪的坐在多伦多的一颗大树下,设计自己有可能摇摇欲坠的下半个30年。

  谁写回忆录的时候都会说自己当年的战略有多英明,就像长征被说成是光荣的战略但实际上也就是一条逃跑之路。我们真正应该承认的是,成功的逃跑也是一种光荣,就像沙漠之狐。当然,我这样绕来绕去的目的,就是想说当年我在多伦多那颗大树下,其实什么也没想出来,甚至开始怀疑我为什么当初就拎着几个破箱子来了。多伦多的秋天眼看就要过去了,我在花了三个月时间给资本主义三个工厂添砖加瓦以后,准备到首都去碰碰运气。

  1999年12月21日,怀揣两个面包,我坐上了从多伦多到渥太华的灰狗巴士。在冰雪交加的加国首都,在填完一大堆表格以后,我被通知入读该校经济系研究生。当天晚上,饥寒交迫的未来经济学家在里多街上到处找旅馆。没有车,没有信用卡,没有驾照,小旅馆的老板狐疑地看我,对我掏出的100刀现金嗅了又嗅,似乎来路不明,最后非要逼着我掏出护照,又对着那个头发很短的照片看了几遍。我解释说,照片看上去确实没有我真人这么帅,因为我对照标准照总是很别扭,照出来的东西很不标准。老板最后终于放行了,但给了我一间挨着街道的房子,边上灯火通明半夜还人仰马翻地热闹。我半夜疲惫不堪地起来要求老板给我换一个房间,里面明明有空着的,老板就是牛着不干。社会主义加拿大人民共和国的首都,第一个晚上就让我成了赵无眠。冰雪交加之中我发下一个毒誓,等兄弟伙今后发达了,一定要给这个老板上上眼药。

  多少年后,我把食品厂长带来的中国旅行团带到了这个旅馆,在大堂里游了一圈儿,当年检查我的那个半秃头老板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,我很热情地跟他握了手,掏出护照给他看了看,我说您看我的标准照还是那么不标准,然后我领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国内暴发土鳖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旅馆。俗话说得好,出来混,总是要还的。

  12月 29日,多伦多正在热闹的圣诞氛围中,我和夫人租了一辆房车, 搬上简单的家具,静悄悄离开了这个生活了4个月的城市。此时此刻,新世纪的钟声即将敲响。



013 留洋


  我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留洋,问父母,他们也不知道。那时我就琢磨啊,总有一条大船,我站在船头,围个五四青年的围巾,顶着风,目光坚定地凝视远方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意像,估计当时觉得比村里的打鱼船大两倍,再多加两条桨,就留洋了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咱不知道,意淫就是这么炼成的。

  2000年1月,我千方百计地把这个故事整成英文,告诉来自纽纷兰的戴维同学。他怎么也不笑,只是一个劲儿地打听老毛的历史。还把中国的朝代写在研究生的助教办公室的墙上。我说你这是干嘛呢,他说他要加入新民主党,学习中国天下为公的哲学思想。我劝他搬到温哥华,那里有马列小组,扎着红头巾开组织生活会。去年夏天,我突然接到戴维的电话,他说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,他已经搬到唐人街住了。我心说,唐人街除了学写有错别字的招牌以外,还有什么文化呀。

  除了和戴维闲扯,我基本的时间都拿来啃数学公式了。经济学整得一点儿都不经济,早知道这么枯燥我就改学别的了。有一个人建议我,说某某在读中国历史,到那里有意思你还是大拿。我一琢磨,这大拿是大拿了,学完了干嘛去呀。考虑到我短平快的目标,我还是坚持在这个班里混吧。

  这里有一半是中国留学生,多是国内名牌大学过来的。有的在国内就拿了硕士学位,过来接着念。老外最怕数学。所以读经济系研究生的很少,因为每门课几乎都是从头到尾的数学公式。而中国学生长于数学,就靠它拿奖学金。

  宏观课上,教授问:这道题做对的举手?中国学生大半举手,老外一个没有。教授说:做对一半的举手?几个老外举手。教授问:全都做错的举手?两个老外高高举起,像得了奖似的。计量课上,开始教授总点中国学生回答问题。基本全对。点老外,一道明显的简单题,连问5个都是Sorry。但一下课,老外立马活跃。有背冰刀的,有踩滑板的,呼啦拉眉飞色舞。相反,中国学生下课就蔫了。大多一头钻进实验室上网,看看台海危机,想想去留前景,整个儿人比黄花瘦。

  晚上,多伦多的小李子给我打来一个网络电话,听得我嗡嗡的让人心烦。我说您就不能不节约那几毛钱吗?小李子说靠,五毛钱两磅香蕉知道不?还真是,首都的香蕉4毛7,显然首都人民过着更有钱的生活。小李子已经收到了约克的通知,但让他先去读半年的语言学校,然后再去读一年的补修课,然后才能上本科计算机。我说您本来就已经是工程师了,现在就像磁带一样往回倒,好像您的青春能倒流似的。加拿大的大学本来就比中国的差,再倒回去读幼儿班,这也太不把中国的葱当葱了。但小李子从来就是一个慢悠悠的好青年,加上家里有的是人民的币,说只要有通知就不错了。好多人排队申请呐。我说计算机已经成了泰坦尼克,挤的人越多,沉得越快,别往那边拱了吧,跟我一起研究非洲,到时候去打非洲的鸟。青年计算机爱好者当然不听我的,噪声隆隆地给我介绍了他新认识的广东女朋友,现在和他一起在光猛土库里艰苦创业。
  我说小心英语没学会,国语给丢了啊。您下次说到满地可来找光猛土库,最好给我带个翻译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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